採訪&文字:徐兆君(石子)、多多 照片提供:Frank、毛琮文 整理:好感度
在這時代無論哪個領域幾乎都離不開數位思維，那關於音樂圈的數位思維又會是什麼？串流音樂的使用趨勢和「情境歌單」一直以來維持著緊密的關聯，作為音樂人，該用什麼姿態面對？或許，試著去判讀飄在雲端世界中的各種資訊，會有一點撥雲見日的效果。
同樣身為好感度音樂創作者的Frank和毛琮文（小毛），一個是擁有從實體唱片到數位串流的全方位資歷，一個是身兼演出者、製作、混音的專業音樂人，兩位音樂圈的資深成員，在對談的一開始就意外相認！時間回到2005年，小毛擔任吉他手的「輕鬆玩」樂團在艾迴音樂簽約下正式發片，Frank笑著說「當時輕鬆玩的專輯文案…就是我寫的。」於是，好感度音樂首次嘗試的雙人對談訪問，就從這意外地發展，輕鬆玩開！
Q: 你們平常聽音樂的情境會是什麼？
小毛: 對我來講，聽音樂一個很重要的目的是獲取音樂知識，還有音樂帶給我的化學變化。我很喜歡音樂在生命中創造回憶，像2005年我常常去衝浪，路上一定是播Jack Johnson，之後當我每次聽到Jack Johnson的歌就會有一種『啊我好像要去衝浪了』，有點dramatic的感覺。不過現在的生活不一樣了，從一開始可能是聽自己喜歡的音樂是70%，抓歌工作30%，現在整個比例幾乎是對調了。有了小孩之後，也開始愈來越常使用情境歌單播歌，像是餵奶的時候就一定要聽迪士尼歌單(笑)。
Frank: 我跟小毛老師一樣，現在聽音樂大部分都是為工作，反而自己有時間的話會一點都不想聽音樂（笑），對我們來說，音樂平台比較會被定義是一個數位資訊公司，主要因為平台不斷在接收和鑽研使用者習慣，人家怎麼聽音樂？怎麼用音樂？使用習慣的變化？當我的工作角度變成一個循環內化之後，我們其實已經沒有辦法選擇自己的步調去接收音樂，以我自己的工作角色來說，音樂必須非常思考實用，所以你問我聽音樂這件事情，我已經很少是為了開心的了。
Q: 串流平台各種「情境歌單」已經成為多數人聽音樂的一種主流選項，你們在裡面觀察到了什麼？對平台來說，一場疫情是不是打亂了使用習慣？
小毛: 聽音樂的載體一直在改變，以前聽黑膠就要有好的stereo設備，現在你只需要手機拿起來就能聽了！當音樂能更輕鬆容易取得，很多時候聽音樂就變得不會在意內容，而是他在做事的同時背景有個beats，串流歌單我覺得就是因為很多人只是需要有個背景音樂，內容是什麼重要嗎？對他或許一點都不重要。但就我來說，串流平台餵給我的也不一定都是我想要的，但我確實也真的會使用歌單，例如我今天想聽英搖我就放英搖歌單，聽到一首喜歡的我就會回去找專輯，有時候我聽了兩個小時可能只有一首是吸引我的…不過這兩種目的應該都是存在的。
Frank: 情境其實是一個「時與地的結合」，你在那個時候聽這個最有感覺，所以除了內容之外還需要平台在適時給你「對的推薦」，focus在歌單的話只會中一半，如果平台沒有一個很好的推薦機制也沒用，反而會有反效果。而疫情確實也產生了改變，像通勤族減少了這部分使用就變少了；還有我們觀察到，有很多人其實是使用免費的、如小毛老師說當背景音樂的，也因為餐廳店家長期無法開放內用，這部分的音樂使用就降低了。像是咖啡店一整天播放歌單做背景音樂的狀況，在疫情期間沒有了，這些人就會轉而跑到在短暫片段時間裡適合的音源，可能到最後跑去聽podcast也不一定。
如何創造下一個趨勢？先做出好東西
「天時、地利、人和」可能不是成功唯一的路，但或許是一個指標。從實體唱片業一路走到數位音樂的幕後工作人員，在Frank老師眼中，重要的是如何判讀資訊「各大平台都會有Trending榜、或是Viral榜，你可以去注意這些短時間被搜尋最多的音樂資訊，它背後反映的是一個非常快速的熱潮、也是最即時的訊息，通常作為音樂人你只能一直思考『要如何創造下一個？』、『之前流行過的東西對下一個風潮會不會有影響？』會，那你要怎麼去串聯這個效應就很重要。」最終的解答目前可能還沒有一個定論，也或許答案並不只有一個，但是不管如何，兩位音樂人都同意，首先有一件最重要的事 ——先做出好東西！
Q: 音樂串流機制的運作過程中，大家的終極目標就是要讓使用者按下Play鍵，那回過頭思考，音樂內容和歌手名氣哪個才是最重要的？
小毛: 我覺得內容很重要啦(笑)，歌手的知名度有點像品牌形象，是一個品質保證，他出的作品就是很有sense這樣。所以有實力但還沒紅的新人，倒不用認為自己名氣不夠，像我現在當製作人，我就常常跟樂團們說『你們一定要繼續的創作，才出了一張專輯而已，你有什麼style可言，你一定是要累積三五張作品，大家聽你的音樂才會越來越清楚這個聽起來就是誰，才有style嘛！』我們一開始創作的時候都是默默無聞的，那你就是想盡辦法把你的內容給做好，這絕對是最重要的事情！當沒人認識我是誰的時候，我只能靠內容來證明「我是好東西」，就是這樣而已！ 如果你今天品牌形象建立的很大，可是你的東西做得很爛的時候，消費者也不是笨蛋，自然而然不會買單！
Frank: 我真的很開心聽到小毛老師這樣說，因為那真的是太重要的一個態度了！現在當你在做唱片的時候，通常思考新人的是『我一定要把人跟歌都推出來』，但事實上有個問題是，如果他的歌沒有跟著他、就是沒有跟著他！尤其在快速的數位機制下，有些歌很多人傳唱，但你就是搞不清楚歌手是誰？所以說作品是音樂人的身分證，這在音樂上來說是絕對正確的，當你一路走下來，你建立了身份，你人的特色自然就會出來。通常如果太早強調人的特色，那麼人跟音樂的連結在哪裡？或許就會沒有。
Q: 萬一當創作者發現，市場的趨勢跟自己真正想做的音樂是完全不同的，而自己喜歡的曲風又不是最大眾的，該怎麼做？
Frank: 其實我想提的部分是，一個成熟的平台他都有一個使命感，不管是工作人員還是平台本身，他會想要找出屬於他自己的故事，所以作為音樂人，當你把作品搞定了，而且真的做到某個程度，平台不太會漏了你，再加上你的發行公司有沒有把你的歌以對的方式推送到對的地方，你真的做出了一些東西出來，平台沒有理由不推你，因為不把好的東西挖出來會是平台的錯！所以我非常認同小毛老師說的要持續做，生涯要綿長你才能夠做計畫，你才能夠去營造你的形象及風格，人與歌的連結會成為數位上很大的優勢，或者應該說是「跑不了的優勢」。
小毛: 這個問題對我來講，是要回歸到「你想要當哪種創作者？」你是要順應主流來創作、還是你的創作就是你的觀察和抒發，出發點不一樣吧！像我自己本身就完全沒辦法成為前者，創作對我來說就是心情的抒發，我只想當這樣的創作者，我寫的是我的生活，因為創作是非常赤裸的，我把我自己剝光，我為什麼要去care歌單不歌單的，因為這就是我現在的心情啊！平台要把我這樣的心情放進哪種歌單，是他們演算法計算出來的，對我來講「好的作品才是最重要的」，而且我自己也沒能力做到市場喜歡就立刻寫出來，這太厲害了吧！(笑) 剛入行的時候，我的老師陳偉就是這種天才型的，早上接到收歌訊息，下午他就給了，在我眼裡他就是完全可以做到這樣的創作者！
Q: 有很多時下音樂人也看見了音樂行銷的重要性，開始嘗試自製第三方歌單，更主動的去行銷自己的音樂。以Frank老師多年的串流平台經驗，能否提供一些建議？
Frank: 做自己的歌單絕對是一個基本動作，但你要在什麼時間把它放在什麼地方？你自己的社群平台建構了嗎？你有沒有把社群功能分門別類？在做內容編輯時很在乎的一件基本功課是「標題」、「敘述」及「歌曲」資料有沒有構思完整，例如一個歌單要放多少首歌？要先去思考這個歌單音樂是什麼功能，是當背景音樂的、或是讓人運動聽的..等等，你可以去觀察每個平台官方歌單的組成，一定學得到東西，我覺得「用心」這件事其實是看得到的，只是它需要一點時間發酵。
再來是能有一些內容控管是好的，因為對使用者來說，當他今天點進去才發現這個不是經過控管的內容，基本上會有反效果。我們絕對要思考，在數位上其實正向跟反向的效果一樣嚴重，通常反效果出現後會讓人遠離這內容好一段時間。
音樂登上了雲端，先不論是否讓音樂的價值掉入了無限攤提的深淵？我們可以做的是試著用數位思維理解全球音樂趨勢，然後伸手將熱情撈回來，「我會習慣在串流聽Billboard前百大，對我來說是能知道『大家現在都在聽什麼』，持續吸收市場音樂潮流的內容，以前有一陣子我也不太懂K-pop，這幾年真的發現他們的編曲、Mix Quality幾乎是世界水準了！ K-pop能夠這樣受歡迎，一定是做對了什麼事，所以去看去了解一下現在國外程度到哪裡了？我想大家總是希望我們做出來的華語音樂，是可以跟國外差不多的。」聊到這裡，讓人再次驗證小毛老師是個紮紮實實的熱血中年。
Frank: 今天聽到小毛老師很多令人深刻的想法，就K-pop的例子來說，當韓國發覺美國在2019、2020年，從Dua Lipa、The Weekend、5 Seconds of Summer，這些人全部開始做Retro的時候，他們發現風潮來了！BTS〈Dynamite〉不久後發行，結果全球大中，接續又推出〈Butter〉也還是延續Retro創造的潮流，他們從反應、包裝、精準度都很高，而且常常會讓你以為是他自己創造的東西。值得觀察的是，某種程度上聽歌就是要聽見「趨勢」，韓國是有在聽這件事情的！「你有沒有去創造風氣？我覺得這件事情要多一點人去做，即使不是洗腦歌，但若能掌握趨勢，在這個時代就有機會被聽見。」台灣面臨的一個問題是，通常你學的差不多就丟出去，你沒有去「創造風氣」，某種程度上，你就是要找些新的東西，把它拆解結合成只在這時間點會發生的東西，如果跟國際接軌那更好。
小毛: 順應時代而生的音樂，我覺得應該具備「時代精神」吧（笑）！你的音樂要說的是什麼？是不是適應這個時代的？這個東西是一直在改變的，而相對華語歌就是歌詞會特別重要。我想到大概在2000年左右，網路上都在傳熱狗的音樂，當時我還不知道他是誰，我只覺得他音樂寫得很流暢又很敢罵，他就是講出了那個當代年輕人的想法，在我心裡就覺得當時他很符合時代精神。「這個時代的精神是什麼？就是創作者要去找到的，每個人的看法一定都不太一樣，或許就在那個當下，他講出了大多數人的想法。」你一定要想辦法把自己的作品做好，成為playlist裡面那一首被聽到、被留下來的歌，讓聽眾會點進我的頁面來聽我的音樂！網路串流平台的出現，只是讓我們更多了一個被聽見的管道，一直有作品可以產出，就是這樣子而已。最重要的是，創作生命的週期要拉長一點來看，好好做好你自己，當你的作品好，那一刻就上去了。
數位時代打開音樂市場更多的玩法，當代音樂人有了更多能去鑽研、嘗試的空間，過程中的觀察、體驗與理解，都形成了各自的音樂數位思維。每個人的音樂初衷不同，怎麼做才會成功並沒有標準答案，重點是把握初衷，持續「玩」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路。
對談者簡介：
—— Frank ——
90 年代中期進實體，企劃、製作、宣傳、經紀 ；2000 年代中期轉數位，內容、版權、產品、行銷。
目前作著一份被人誤解、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工作，憑著想讓台灣音樂人更被聽見的使命感繼續。
“數位的世界太廣太快，要勤勞要謙虛”。
—— 毛琮文（小毛）——
「輕鬆玩」樂團吉他手、Studio-One(TW) 玩音樂工作室負責人，身兼樂手、製作人、詞曲創作人、錄音師等數職，亦為天王天后演唱會御用音響工程師，堪稱「全能音樂人」，穿梭在幕前幕後，音樂資歷超過二十年。
